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潮新闻:钱塘江丨周末,在长沙看望锺叔河先生

作者:    来源:人文学院    时间:2025-06-30   阅读次数:

锺叔河。图源 人物公众号

周末,去了趟长沙。好久没有去看锺叔河老先生了,特别他中风后,未能及时探望,总觉得自己不近人情。

锺老待我不薄,关照有加。就说最近的两次联系。一是去年8月,他电话我,一口湖南平江话,再加上中风后讲话不利索,我听得很费劲,在保姆小谢的“翻译”下,才明白他的意思,已收到我寄的最新一集《瓯风》,要送我新出版的散文集《暮色中的起飞》。再是今年初,我寄贺年卡给锺老。此时他已二次中风,不能言语,就让女婿给我电话表示谢意。老辈人礼数周到。所以,尽管我心里觉得不应去打搅锺老,还是决定冒失一回。

本来大风兄同往,二十年前是他携我登上念楼。不料,他没有赶上高铁,最终我独自去了长沙。

一到病房,锺老已坐在床上等我一会了。我看他精神很好,双目有神。锺老指了指面前的一张纸,已写好一行字:“方先生:谢谢您来看我,我已失语,只能恭听了,请多多赐教吧!”

我说:“锺老,虽然没常来看您,但您的动态一直关注。这些年您接受了很多次采访,那些报道都看到了。微信朋友圈,也不时有您的消息。您的女儿还开了一个公众号,时常推送关于您的故事。前几天,在《南方周末》上读到她写的文章。”

锺老写:“我这个女儿很幼稚,她写的也都很随意,请多见谅。我有4个女儿,这是第4个,小时被我遗弃。我1979年平反出狱后才找回来的,所以没读什么书。”

我说:“这个故事我在您女儿的文章里读到过,她说她刚到您身边时,内心空虚寂寞,常常跑到出版社找您,不是哭就是闹,每次您都是放下手中的笔转过来,安慰她,她哭您也哭,说:‘我对不起你。’我读了感到难过。”

锺老问我:《瓯风》还在办吗?我告诉他,《瓯风》办了十多年,出了二十五集,其间有热心人赞助、有同道众筹。这四五年是一家书院提供出版经费,但合作已到期。我想再找找支持者,找不到就停一停,顺其自然。

我向锺老汇报,近年来除了在温州大学教书,还参与《温州大典》研究编纂工程。他写:“(《温州大典》)这部分事情最有意义,尤其是第四部分(档案史料编)我最感兴趣。”对于温州文献整理工作,锺老曾多次点赞。

就这样,我们谈到做书。锺老写:“如今做出版的人很多都没有文化,少数有文化有学问的人又多不讲究出版基本功,不讲究版式美观。其实出版、新闻都只是一门手艺,不是什么学问,当然有学问的人来做更好一些,此即是一种工匠精神,做出版也可以有大匠也。”这个道理,我以前听他讲过。

这时,长沙的出版人向继东先生也来看望锺老。向先生说:“锺老,我读了您的《暮色中的起飞》,开头和末尾两篇增补得好,我被王怡德的故事感动了,这可以拍成电视连续剧。您有否兴趣再写点吗,可以让人编一编。”锺老摆摆手,好像触动了什么,眼里有泪,小谢抽了一张纸巾给他擦去。我们在打哈哈中止住了话题。

回家后,我翻出《暮色中的起飞》末尾那篇《两首〈水调歌头〉》。王怡德是一位单身母亲,靠在私人诊所每月四五十元收入养母抚儿。她的儿子与锺老大女儿小学同班,锺老因而与她认识,后来知她善诗文,往来渐多。

1969年暮春三月,王怡德作了一首《水调歌头》,亲手送给锺老。“廿载江城客,落落有谁知。/冰弦一曲清泪,三月暮春时。/寂寞绿榆芳径,零乱黄花轻雨,好梦惹愁思。/咫尺天涯远,相见已嫌迟。//人恹恹,思渺渺,恨依依,/倚栏竟日无语,立尽月华西。/不信此身长碌,天意从来难问,前路复奚疑。/留取心魂在,千里与君期。”锺老文中说:“这首词意思明白,我却无法回答,也不能回答。当时便这样告诉了她,也告诉朱纯了。”朱纯是锺老的妻子。后来锺老被捕入狱,王怡德找朱纯商量写申诉,又以表姐假身份给锺老寄钱。平反后,锺老获赔六千元工资。他带着二女儿到王家送上三千元,对王怡德说:“这不过表示我们的一点意思,并不是还账;欠你的情谊,是无法还,也还不了的。”王怡德与锺老同年,十多年前已逝世。

我们问锺老,最近有什么著作要出版?锺老写:“有一本《念楼题记》在王平处,不知他找好了出版社没有。此外不可能再写什么了,人不行了,真老了。(《念楼题记》)尤其是附录了我不少嵌名联、打油诗,我还是很敝帚自珍的。”向先生手上还有两种锺老的书,《锺叔河谈周作人》和《曾国藩往来家书全编》。他说:都还要等一等。

向先生又向锺老求证,锺老写给钱锺书杨绛的书信有近百通,但去年出版的《钱锺书杨绛亲友书札》未收入锺老一封信。他说:“某报编辑猜测,当时杨绛想送你们钱给您夫人治病,您后来把这个信息透露出去,以至于有些人找杨绛要钱,所以,杨绛对此有点看法。他认为,《钱锺书杨绛亲友书札》是杨绛生前编定的,可能因此未收入锺老的信。”锺老写:“朱纯被诊断为癌症以后,杨绛来信说:‘我有许多用不了的钱,可以帮朱纯治病,拟先寄上三十万元……’朱纯和我马上去快信谢绝了,说‘我俩都是离休干部,治病由公家出钱,请千万不要寄来’,原信如今具在。” 向先生再问:“关于杨绛要送给您钱的事,您没有写过相关文章吧。”锺老肯定地摇了摇头。

《锺叔河师友书札》已内部印了一版,一函三册,是当代学术史、出版史的重要文献。向先生和我均希望此书能公开发行,以惠学林。听说一家出版社已和锺老签了出版合同,令人期待。

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,锺老与我们笔谈,写了满满五页稿纸,并无多少倦意。遣词造句,依旧干干净净,可见上天即便收去了他说话的功能,也不能阻止他思维的运转。锺老已九五高龄,意志力真非常人可比。小谢告诉我们,锺老一般上午做康复治疗,下午休息,看看电视。有客来,就在纸上问与答。向先生接话:“一个月要用上一刀纸吧。”

黄昏了,我们起身告辞。向先生说:“这次来看锺老,觉得比前几个月精神多了,我争取一个月来一次,陪锺老聊天。”锺老示意再拿纸笔,写下:“一个月来一次,估计也来不了几次了,但死生亦大矣,无所谓了。”我们使劲和锺老握了握手。

本文作者:温州大学人文学院教师 方韶毅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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